■傅书华
在全球化、体制化、信息化所形成的一体化强势影响下，一代新人及这之后的代代新人，其人生形态、生命形态都面临着被格式化的危机：无论是在南疆还是在北国，特别是在大中学的校园里，你几乎看不到南北区域差别：他们穿着一样的牛仔裤、听着同样的流行歌曲、交流着相似的话题、谈论着共同的心中偶像……代际之间的差别日益大于区域之间的差别，生活在南疆与北国的十几岁青少年之间的共同语言、话语形态，要远远多于他们与父母的共同语言、话语形态，这样的例子可谓举不胜举。
从高处流向低处，从文化强势区域流向文化弱势区域，这是文化流动的规律。但需要警惕以抽象的理念替代鲜活的生命，以观念的移植规训实际的生存；需要警惕以他人的问题代替自己的问题，以他人的标准代替自己的标准，切勿沉浸在词语的世界里造成精神的迷乱，切勿在“错把杭州作汴洲”时失去自身的存在。区域文化的教育则是让代代新人走出这一误区的有效方式：
其一，区域文化对青少年成长的影响，是将理念、观念、情感、人生形态通过具体的日常生活，潜移默化地进入青少年心理的无意识层面，并将对青少年的一生产生着根深蒂固的影响。长江、黄河、万里长城等这些国家和民族的宏大形象远远不如具体的家乡的山水，更容易为青少年所具体的感知，而不是抽象的认知，并在这样的具体感知中，化为青少年的生命血肉，诸如对时代的变迁、历史的沧桑、人世的巨变等感受，对于青少年来说也是如此。因此，对青少年一代进行区域文化的教育，有助于他们祛除从观念、从理念认识世界的积弊，养成关心现实、关心民生、一切从实际出发的进入世界和社会的方式与能力。
青少年时期是充满幻想、激情、热望、行动的人生阶段，它可以成为对社会变革的最有活力的动力，但也有成为对社会进行破坏性力量的可能。对身边社会现实的关注热情、人生情怀有助于他们将幻想、激情、热望等这些“高空的雨水”，洒落、滋润、实现于他们脚下切实的大地。
其二，没有本质主义的先验的“世界”与“中国”，强势区域与弱势区域是在相互“遮蔽”与“敞开”的对话关系中得以“澄明”，并在这样的主体间性关系中建构人之存在的家园。每一个区域有着自己独特的通向这一家园之路，营养欠缺的弱势区域不能仿照强势区域推崇素食方式，传统宗法文化仍然浓厚的文化区域，相较西化程度严重的文化区域，其对西方现代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接受侧重点亦应有别。中国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、中国问题，不同于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、中国问题，同理，京沪之人对山西的见解与山西本土之人对山西的见解不同，都市之人对乡村风光的感受与乡村之人对乡村风光的感受有异。反之亦然。
其三，对处身于其间的区域文化形态的认识，对区域文化与区域文化之间关系的认识，有助于青少年开放心态的形成；而学会自觉地学习其他区域文化的长处，也有助于青少年主体独立意识、自尊意识的形成，不是随波逐流，不是在强势文化的巨大影响下失去自我，而是立足自身，面向社会与世界。这一思维方式的形成，小而言之，有助于青少年在将自我视为独立的个体的同时，也将他人视为独立的个体，从而用平等的对话关系处理人我关系。这样的一种主体间性关系，在用社会地位、金钱、职务等将人区分为三六九等，并在这一等级关系中形成对他人的怜悯、仰慕、逢迎、蔑视等，却唯独没有建立在平等关系上的尊重的今天，尤为必要。这一思维方式的形成，也有助于青少年一代用清醒的意识，去对抗金钱、权力、时尚、多数人的暴力等，对千姿百态的鲜活个体生命的格式化。这一思维方式的形成，大而言之，则有助于青少年一代在理念上、在个体的日常生活中，厘清西化、中化之争，并在这种厘清中，对民族性世界性的“张力”关系，有着清醒、准确的认识与把握。
马克思说过：“你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，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发出同样的芳香，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——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？”同样，作为一次性的不可重复的生命形态，不同文化区域之人的生命形态，是无价值高下之分的，不同文化区域之人的生存形态也应该如同大自然一样，是千变万化、无穷无尽的。
（作者系太原师范学院教授） [正文结束] |
